她说,“一开始宜花很害怕,害怕大人醒不过来,但后来想开了就不怕了,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测,宜花就跟着大人一起死好了。”
萧熠微怔了一下,“宜花,说什么傻话,你才十五,人生还长着呢。”
“不是傻话,”
徐宜花抬起头,少女泪水洗过的眼睛里有一种坚定的勇气:“宜花读过《烈女传》,知道该怎么做,大人若是去了,宜花便为大人守节自缢。”
“傻丫头,那书都是骗人的,千万别信。”
萧熠轻轻叹了一口气,“我若死去,便是一抹黄土,还要你的节义何用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,宜花,你我夫妻,我从不曾要求过你什么,但这一次你要听我的,好好活着,不许做傻事。”
徐宜花就这么凝视着萧熠,想到大夫那句此人命不久矣的诊断,心中又是一阵悲痛,她低下头,低声啜泣了起来:“可是宜花舍不得大人。”
萧熠还想再说什么,话到嘴边却是一连串的咳嗽。
徐宜花看着他疲惫的神色,眼眶又是一红,说:“大人刚醒,应该好好休息才是,宜花多话了。”
说着,又急忙忙地去请大夫。
萧熠看着少女躬身而去的瘦弱背影,微微蹙了蹙眉。
他自己的身子,自己最清楚,这具身体底子太差,本来就不是长寿之相,而这次又受伤引动旧疾,将身子里为数不多的生机也消耗殆尽,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。
当初那位大夫的话一语成谶,他怕是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了。
果然,自那日起,萧熠的身体便一天比一天更差。
他对此仿佛早有预料,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后事。
萧熠将一个早物色好的同宗父母双亡的孩子过继到了自己名下,这样宜花将来才不至于无子傍身。
那孩子一岁时父母便在赶路时遇山贼遭难,纯靠族中的百家饭施舍过活,如今已长到三岁有余,之前日子过得并不好,骨瘦如柴,初来此时还怯生生地不太敢说话,但宜花对小孩子很有耐心,这两日,小家伙性格活泼不少,已经会含羞带怯地喊他父亲了。
名下私产,金家家大业大,并不缺他这些,便将其中一半留在中公,另一半则过到徐宜花名下。
父母生养之恩不能报,此为遗憾,所幸徐宜花是个难得的好姑娘,既然嫁他为妻,便会侍奉公婆如父母,这点他毫不担心。
只唯求父母在他走后,如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宜花,金家二老心痛儿子,又见他后继有人,也应了。
于是至此,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。
活这一世,无愧于心,他并没有什么遗憾。
床榻垂缦,锦被狐裘。
屋子里点着火盆,可是萧熠还是觉得冷。
大概是寿元将尽,这几日,他精神虽极度疲惫,睡眠却变得越来越浅,许是由于本身感知过于敏锐缘故,哪怕另一个人轻微呼吸声都会惊动他,为了不打扰他休息,徐宜花已经搬到别的屋子。
都敏俊走进屋子的时候,萧熠正在倚床养神。
他的脸颊与之前相比更加削瘦,面色尤其苍白,更显得血气虚弱,只是明丽的五官间,那种秀雅风流姿态,还是一如从前。
忽然萧熠缓缓睁开眼睛,眉心微蹙,问道:“谁在那里。”
躲在屏风后面的都敏俊便缓缓走了出来。
萧熠抬眼望着脚步声的方向,微微偏头,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而沉静,仿佛对有人突然出现在这屋子里一点也不感到惊讶,只是稍加思索,便微微一笑问道:“先生,是你吗?”
“是我。”
都敏俊走到萧熠榻前,单膝跪地,这样的姿势,让他处于比对方低一些的位置,从而可以让对方毫不费力地俯视他的脸。
萧熠微颔首,说道,“我一直在等您,先生的身体恢复了吗?”
“好了,能力也恢复了。”
都敏俊说着,视线转到案上,案上的一本书籍便徐徐升起,凌空转了个圈才缓缓落下。
“那就好,先生在金家中毒,明泽一直心有愧疚。”
萧熠一笑,眉目舒朗,“现在听闻先生没事,我也心有慰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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